坐在他左边的那个兽人虽然上了年纪,但依然强大有力。兽人审视着他的表情,然后笑了起来,牵动了脸上涂绘的白色骷髅。而在他的右边,那个病怏怏的男孩看起来比阿尔萨斯陷入回忆之前状况更糟糕了。
男孩舔了舔干裂失血的嘴唇,吸了口气似要想说些什么。然而那兽人却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还多得是呢。”他允诺地说道。
一幕幕景象挤满了阿尔萨斯的脑海,它们彼此交相重叠,过去与未来的场景纠缠着絮绕在一起。一支骑乘战马的人类军队,他们携带着暴风城的旗帜,与一支骑乘嗥叫恶狼的部落突击队……一同战斗,却不是彼此厮杀。他们缔结同盟,一同与天灾作战。场景猛地一换,现在人类与兽人正在相互攻击??还有亡灵,它们喊着口令,依着自己的思想与兽人、样貌奇怪的牛人、以及巨魔并肩作战。
奎尔萨拉斯??尚未毁灭?不,不,他和麾下大军留下的死亡之痕依然存在。
但这城市正在得以重建……现在这些景象更快地涌入他的脑海,混乱无序,令人眼花。他已经无法分清过去和未来的界限。另一幕景象中,骷髅巨龙正在一座阿尔萨斯前所未见的城市上空散布着毁灭??那地方炎热干燥,挤满了成群的兽人。而??啊,对,现在轮到暴风城承受这些亡灵巨龙的攻击了……尼鲁布人??不,不,不是尼鲁布人,不是阿奴巴拉克的属民,而是它们的近亲。是的,那是一个沙漠亚种。在它们麾下,长着狗头的巨大生物和黑曜石制作的战争傀儡大步踏过闪亮的黄沙。
一个阿尔萨斯熟知的徽记出现了,那是洛丹伦的L标志,上面刺着一把长剑。
然而却是用红色而非通常的蓝色涂绘。
这徽记又变幻成白色背景上的一团红色火焰。那火焰如有生命一般闪耀着吞没了背景,下面显露出一片广阔水域……一片海洋的银波…………洋面之下暗潮涌动。尽管晴空万里,平静的大海却如在暴风雨中一般翻腾起来。他听到一声振聋发聩的巨响,其中依稀可辨出某种可怕的笑声,又仿佛一个海底世界被猛拽离原位,朝着万世不见的天日隆隆升起时的发出尖啸……绿色……幽绿昏暗、怪诞可怖的图景在阿尔萨斯脑海一隅狂舞着,他想要仔细看清的时候,它们忽又消失不见了。只在那一瞥之下??犄角?是鹿?是人?
难以辨明。那身影流露出希望,但正有某种力量想要摧毁它……山岭仿佛活了过来,迈着巨大的步伐,把挡在面前的一切无情地碾碎。整个世界都在这巨大的脚步声中颤栗。
霜之哀伤。至少他倒是熟知这个。阿尔萨斯将这把剑掷向空中,它翻滚着飞向另一把剑。那是一把难看却强大的长剑,可怕的剑锋上嵌着一个骷髅图案。
这把剑,“灰烬使者”,并不是一把普通的剑那么简单,正如霜之哀伤一样。两把剑当空相击??阿尔萨斯眨眨眼睛,又晃了晃头,所有杂乱无章的景象,无论激动人心还是令人沮丧,都统统消失不见了。
兽人轻笑起来,脸上的白色骷髅涂绘也随着扭动。他曾经叫做耐奥祖,有着洞悉一切的能力。尽管阿尔萨斯不太明白适才所见的涵义,却毫不怀疑它们都会真实发生。
“还有的是呢,”兽人重复说了一遍。“但前提是你要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死亡骑士慢慢地将他苍白的头颅转向那个男孩。这个病怏怏的孩子还以他一个清澈得难以置信的凝视。一时间,阿尔萨斯感到内心深处一阵涌动。无论如何??那个男孩都不会死去。
而那意味着……男孩微微一笑,病痛似乎消褪了几分。
阿尔萨斯艰难地说道。“你……就是我。你们都是……我。但你……”他的声音轻柔温和,又带着几分惊诧和怀疑。“你是我心中残存的火花,抗拒着冰寒的入侵。你是我人性的最后残余,是怜悯、爱心、悲恸……以及珍惜。你是我对吉安娜的爱,对我父王的爱……是构成昔日之我的全部元素。不知为什么,霜之哀伤没能将其抹杀。我曾想要把你逐出心扉……但我没能做到。我??做不到埃”
男孩碧绿的眼眸明亮起来,他颤抖着嘴唇,对另一个自己报以一笑。他的脸上恢复了血色,皮肤上的一些脓疮就在阿尔萨斯眼前消失不见了。
“你现在明白了。无论如何,阿尔萨斯,你没有抛弃我。”男孩的眼中盈满希望的泪水,他的声音比适才更为有力,却又因激动的心情而颤抖。“这不会是无缘无故的。阿尔萨斯?米奈希尔,你罪孽深重,但心中尚有一丝善念。若不是这样……我就不可能存在,哪怕是在你的梦中。”
他滑下座椅,慢慢朝着死亡骑士走去。
阿尔萨斯站了起来,他们彼此对视了一会。男孩和男人,那都是他自己。
男孩伸出手臂,就像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寻求着慈父的拥抱。“还没到不可回头的时候。”他轻声说道。
“是的。”阿尔萨斯轻声说道,痴痴地注视着那男孩。“还没到。”
他抚摸着男孩脸颊的曲线,把手慢慢移向那小巧的下巴,然后轻轻托起那张欣喜的脸。他朝自己报以一笑。
“但不能回头了。”
霜之哀伤应声落下。男孩尖叫起来,他为这背叛而震惊,痛苦的叫喊声就如厅外怒啸的狂风。一时间,阿尔萨斯看着他站在那里,没入胸膛的利剑几乎和他的身体一样大校与自己的眼睛相对视的时候,阿尔萨斯感到心中传来最后一阵后悔的颤动。